他说这话,允淑听在耳朵里,眼眶瞬间就湿了。

    拿帕子拭拭眼角,她嗡哝,“六爷的恩,允淑都记着呢,至死不忘,若是六爷不嫌弃,以后允淑给您养老送终,披麻戴孝。”

    孙六唉一声,“你是个好丫丫,大人他今日遣人找我,我就把实话都说了。大人他是好人,不会害你,你往后依着大人,会有荣华富贵的。”

    “六爷,大人是谁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我不好多嘴,大人想说,自然会同你说的。”

    孙六抬头赶车,日头渐高,晒得人皮肉疼,他扬扬马缰绳,加快些速度。

    城外九亩半的皇庄田地,四周环绕着绿树林子,成片的田陇里庄稼长势喜人,现下不是农忙的时候,他们直到进了村子也没见着半个人影。

    村头立着块一人高的木牌,上边歪歪扭扭写俩大金字,皇庄。

    再顺着阡陌小路继续往前行,车轱辘撵在李侍郎府门前垫路的磨碾子上,落地时狠狠震了一下子,允淑差点从马车里摔出来。

    孙六勒马停车,利落的把允淑扶下来,领着她往寒碜的宅子里走,农户人家墙头上挂着一片编好的包谷,土灰墙上挂着几串鲜红的辣子和晒炸皮的蒜头。小院子里摆张八仙桌子,摞着几本书,有个穿着灰蓝布衣的青年男人坐在桌边写着什么。

    孙六走过去先给人行礼,恭声儿道:“侍郎员外,大人吩咐我来同您知会儿一声,宫里新来的女司在宫外寻亲,员外在宫外帮忙支应着点儿。”

    他扯着允淑过来给李侍郎拘礼,允淑垂着头,缓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,“大人好。”

    李葺从太师椅上站起来,他挽着裤腿,整张脸都隐在斗笠里,穿着农忙时的布衣,完全是庄户汉模样,搁下笔他抬抬头瞧着烈烈的日头,擦把汗,道:“咱还是进屋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进来屋,李葺捡了两年的茉莉陈茶来,用热水泡了两茬,给孙六和允淑各倒上一杯,推将过去,“这是我在村前头陇上种的茉莉茶,自收自晒的,味道浓郁比街上卖的好喝,你们尝尝。”

    允淑托起琉璃盏子,盏子被滚热的茶水填满,捧在手里烫的紧,她吹吹茶沫子,轻抿口茶水,入口甘甜味香,品着茶,脑子里已经轮番转了几转,她调过视线偷偷打量李葺,夷然道:“大人按品阶应是堂上五品官,怎地会在皇庄做起了管事的?”

    李葺一愣,思索着抬抬下巴,将斗笠摘下来,一副眉清目秀的俊俏模样,“员外散骑侍郎是个散官,上朝堂去做什么?陶公有语,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。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。我这个人真正风流,隐匿在青山绿水间,岂不是快哉?”

    允淑踯躅了下,“家住苍烟落照间,丝毫尘事不相关么?”

    李葺惊愕瞪大眼睛瞧她,“姑娘知音,姑娘姓甚名谁?是哪家千金?实不相瞒,我是个写的,蹲在这荒凉之地实在寂寞,尚缺个听我说书讲故事的人来的,不知姑娘,”他脸蓦地红到耳根,“可否愿意留在这皇庄里陪我?”

    允淑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人兴许是脑子有些问题,她想,也难怪,瞧着这庄子不是农忙的时候,只有这位侍郎守着,一个人待得久了,总是有些寂寞的。